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間離

 

57-1  

54-1拷貝  
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

葉文柴燒『間離美學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/黃燊

掂著茶婉,成型時的概念和作工細節,都會在雙手一捧時,單純的感受到!」葉文雙手扥著一只新出窯的茶婉,緩緩的邊轉邊細細說著,這是專注於創作才有的耽溺樣態,也是陶藝工作者慣有的創作樣態!

柴燒在這幾年成了台灣陶藝界的顯學,因獨特的質感表現和各個窯內氛圍所成就的作品,都是單一不可重複性,所以受到人們的喜愛,也成了創作者引領泥土美學可能的新領域。然而,能在創作之餘,還能試著整理出自己的創作理念,進而思考自身的創作觀點趨向,是少數勇於直接面對材料與工序的體力負荷,和對創作有著高度自我期許的創作者才敢於嘗試的。是而,在近乎耽溺迷濛與間離的創作樣態裏,能條理清晰的釐清自己的創作方向是頗不容易,彌足珍貴。

   對創作者而言,不同的美學涵養形塑不同思辨模式,產生獨特創作語彙。這在東西方的創作者的探討趨向上最是清楚;西方的陶藝創作,在現代與當代的概念衝擊下,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美學觀,一種較於展現土的特性與展出形式的美學樣態,以這角度觀看,是和西方的當代創作形式頗為接近的。而東方創作者的美學傾向,在傳統經驗的探討上,一向為研究的主軸;從傳統釉色起,進而推展至極致的美學追求方式,和西方的陶藝創作者是非常不一樣的!如遊歷東西方的葉文所言:「西方對東方釉色的體會與認知差異,面對方式有如面對油畫顏料,差別在於品牌不同而已,因此在追求與使用上就少了東方的特有氛圍。如溫潤雅致這詞較少出現在西方的創作追求上,東方西方之別,也在於學習的不同…;東方由臨摹轉而超越自我與傳統的常中求異,而西方以解構分析,用以展現自我,異中求異。

創作者或以作品的形式呈現,或以美學觀點論述;都是為了那單純的超越;超越那細心揉捏形塑的自我,和那窯火旁誠摯專注的點點自我。東方學員在起步時,常常先透過臨摹前人作品,慢慢堆壘出學習方向,漸漸的在時間的掏洗下,逐漸描繪出自己的面貌和創作樣態;相對的,西方則是犀利毫不留餘地的剖析自己,再明確矗立自己形象。但不論是怎樣的方式,目標只有一個:「在迷濛的創作樣態裡,釐清並超越自我。

然而,作品形式以生活器皿為主的葉文,當觀者仍以「工藝品」評論陶藝時,未見創作者的想望與執念時,他是怎看待?「一般都是將陶藝一刀兩切為實用或非實用,但對創作者而言,在進入創作後的核心樣貌,是沒有當代與古典,實用和非實用之分的。

定神望著流水簌簌的葉文,緩緩的說著。以一般人的觀點認為,「工藝」有著嚴謹承襲的特質;認為只要「知道」成形、釉式、燒製即可穩定「再現」經典物件。殊不知同樣的釉式配方、窯爐,乃至同一位創作者燒製,也會因升溫曲線的差異,而有著全然不同的作品形式或釉色展現,而這還沒涉及各個窯內所獨有的氛圍狀態或是難度頗大的柴燒追求。

傳統「不逾矩」的概念,講求圓潤工整,以致傳統柴燒使用匣缽,將作品與火燄木灰隔離;以防杜釉色變化過於劇烈,使得「御品」失控出格,是為精緻溫潤的追求時代。而近代柴燒受東洋與西方的陶燒劇烈影響,一昧講求自然風尚,樸實柴灰與泥土礦味,取代了傳統潤澤華豔的釉燒審美觀點,大勢觀念又倒至極端自我的另一端。因此,如何在這激盪多元的樣態裡,透過古今多元的學習,不再以傳統分工的方式發展創作,改全面的探討與接觸探究,從多年經驗中整理出柴窯明確可研究的技法,發展出屬於這時代的風格和自我面貌,是頗關鍵的方向。以這方面觀看,葉文試著在土、釉、灰、火和美學觀的追求上,以近乎苛求的方式律定作品的樣態,尋找到自己的創作語彙和美學論述的確立(註一),是頗值得肯定的;這是他面對數千年輝煌的陶藝,開拓當代的可能和美學樣態之一,也是他展現對此媒材的當代詮釋與單純感動。

雅緻樸素的工作室灰牆上,一窗新綠搖曳的稻影迎面開展;厚實的原木大桌旁,葉文細訴新出壺承的特色。像是看著戀人般,一一細述屬於他們的故事:「這壺承可以一起用,也可只取承座單獨使用;像似品茗般,能分享也可獨飲。」在瀰漫著輕鬆的氛圍裡,卻能談起嚴肅論述趨向,體系清楚的『間離美學』在微醺而清晰的樣態下分享著……

"間"意表間隔接觸性技巧的準確度;間隔雙手。"離"意表離開原有經驗與認知;離開腦子。離開已知的設定,自由與隨意性包涵在燒窯即興創作流動中,有專注力,帶來隨機表現的想像力。

那『間離美學』是技巧展現,是心理基石,還是不可名狀的身心理狀態? 基本上,任何類型的創作模式都有其追求技巧純熟精準的部分,如舞蹈、音樂、雕塑及繪畫等,但在展現極限的純熟技巧階段時,當下會有著近乎莊嚴般的寧靜場域呈現,那是將肢體運作發揮至近乎「儀式」的極限樣態,身體的本能與直覺在這近乎儀式樣態中被「喚醒」。唯有,在這因身體儀式喚醒的樣態裡,在有如微醺出殼般的方向流裡,瀰漫著不明確迷濛;而這迷濛會轉向內心的思辨和探索,且和身體的操作形成一種激盪的模式,一種唯有創作者才能感知的創作樣態和創作儀式。如黃益堂在創作論述裡所言:「這是叫喚本能與直覺的方式,是為擺脫束縛侷限,投入一個全然迷濛游離的自由,用以探觸理性思維無法理解的世界。唯有那將人引入虛幻迷濛「儀式」,才能填補現實無法企及的精神樣態,也才能「救贖」人們脆弱的精神。」(註二) 陶藝的創作方式,和一般藝術媒材有些許的不同,這媒材在窯燒過程中,並不是受到創作者的直接掌控;而是在充滿變因的過程裡,朝著想望的方向逐步調整。是隨著氣候時節調整,也隨著窯火搖擺而起伏,期望最終作品的樣貌,贏得那一聲的讚嘆。

入窯前的作品形式和釉方施作,常常必須抱持著一種,近乎謙卑虔誠的想望,因在1300度上下的高溫窯內,灰與火的焠煉遊走,只能單憑作者以近乎冥想的方式操控著。雖然過程中的變因仍可微調,但窯內氛圍的細微變化,可能決定在不經意的木材乾濕程度或板材的立燒或平擺,甚至是溫度的驟降或突然的風切,都會影響作品最終的結果。這是完全跳脫作者直接的掌控。而作品是否優劣?就只能虔敬的依循自然物理法則,以純粹的身心投入,隨著窯火共舞鳴唱,進而趨近日夜懸念的想望;而這也就是葉文所言的「間離」之所在。

在投材窯燒過程裡,身體的疲累和窯火的試煉是近乎苦行的;雖然那日夜瀰漫的味道氛圍是頗迷人的,且在過程裡總讓人產生一種近乎酒神痴狂的微醺(註三);但再怎的,懸心掛念和身體的疲累也非一般人能承受的。直至熄火降溫忐忑的開窯,徒手捧觸作品的一刻,好似詰問作品也詰問自己的對話空間裏,才能稍稍緩解窯燒時的懸念,也才能稍稍的釐清些許美學觀點。這歷程是無可細說的間離現象,也是自身介入窯燒時,才能感受的美學激盪和離之所在(註四)

註一:2010年葉文整理發表柴燒明確燒成技法有「裸燒」、「釉燒」、「投燒」、
   「堆燒」、「疊燒」、「匣燒」、「引燒」、「鹽燒」、「雲燒」等。
註二:黃益堂創作論述、指導教授陳瑞文、《耽溺的儀式》、國立高雄師範大學 美術系研究所論文、民國92

註三:狄奧尼索斯(希臘語:Διόνυσος),古希臘神話中的酒神,農民最喜 歡的神明之一,每年以酒神祭祀來紀念他,並由此發展出古希臘悲劇。維基百科http://zh.wikipedia.org/zh-tw/%E7%8B%84%E4%BF%84%E5%80%AA%E7%B4%A2%E6%96%AF

註四:2010年葉文提出陶藝『間離美學』論述。 http://clayzen.pixnet.net/blog/post/2720424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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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陶行者Clayze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